去吧(七分糖qwq)
??今年的雪来的似是格外的晚一些。一直到了除夕这一天,才落下了这一冬的第一场雪。 ??楚荧却是莫名其妙地没了睡意。 ??房里还有着炭烧过的暖意,房里熏过的淡淡的橘柚香味,带着枕边的青竹香味,往鼻孔里钻。 ??睁了眼,便看见在自己身边睡着的人,呼吸声很轻,却又均匀而绵长。面孔与面孔的距离不过尺余。借着微亮的天光,看得清江斜阖着的眼,根根睫毛分明,脸上的线条瘦削又好看,鼻梁高挺,薄唇精致,而两个人的青丝交织,落在枕上。 ??当真是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的男子,楚荧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过江斜和自己交缠在一起的发丝上。 ??而这样一个男子,如今是自己的枕边人。 ??——他应当是喜欢龙阳的。 ??楚荧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子,脑中突然浮上来的念头让她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,半晌后,又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贪心了些,收回自己正做着小动作的手。 ??去年今日,她断了一双腿,还在尽日躺在病榻上,院子里只有两个丫头服侍着。 ??那时的她甚至没有想过,今生还能有同谁共枕而眠。 ??看着身边的人的睡颜,她觉得心中空落落的,又觉得安详。 ??冬日里天亮得迟。到了黎明的寅时,天色不过才微微泛了鱼肚白,透过不远处窗子的窗纸,落下些青白色的光。不同于往日,楚荧觉得今晨格外得安静些,平日的这会儿已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两声麻雀的叫声,可今天竟是连鸟叫声都未听见,静谧的很。 ??今日是除夕,怎的这般的静? ??楚荧心中有些好奇,想要起身爬出床外边去看看。才刚撑起了身子,缠绕在一起的发丝也是不再交织,锦被滑落,便发出了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。 ??江斜向来浅眠,不过是一点点的响动,还是扰了他的梦。 ??“怎的起这样早……” ??江斜还未睡醒,脑子还有些混沌,嗓音低沉又慵懒,就连眼都未睁开,只是伸手自然地揽在了楚荧腰上。隔着一层厚厚的锦被,楚荧依旧是能感受到江斜的臂弯,突然便是身子僵硬地停住了动作,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动弹。 ??久久未得楚荧的回复,江斜这才又从睡意中强撑出了一丝清明,半睡半醒地睁开眼。 ??江斜生得俊美,肤色本就白些,睁眼时候,长长的睫毛更是微微扇动,目光中还带着些未醒的朦胧睡意。这般精致玉颜,就连楚荧看着,都不由地呼吸一滞。 ??江斜睁了眼,映入眼帘的先是半坐、锦被滑落在胸口、面色通红的楚荧。 ??然后,又注意到了,自己搭在楚荧腰上的手。 ??…… ??一瞬间的沉默之后,江斜睡意瞬间便像是被抽光了一般,意识又重新回归脑中,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。 ??“……冒犯了。”江斜抿了抿唇,脸也有些红了,小声地道歉,不敢对上楚荧的眼神。 ??但是心中却是又懊悔又窘迫,暗啐了自己一口——江斜自以为不是个轻浮的人,但是自己刚才到底在没有意识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? ??楚荧把他当成合作伙伴,又不介意他在外边的诸多风言风语,愿意以夫人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,已是极好,若是被她误解了自己轻浮,那他…… ??“我方才不是故意的。”江斜也不敢想,坐起身来,“对不起……” ??楚荧只是低着头,咬了咬唇,有些局促地轻声回道:“无妨的。” ??“嗯……”感受到楚荧话中的拘束,江斜也不知该如何去回,顿了顿,又转了个话题,小心翼翼地问,“怎么起的这般早?今日岁除,家中的杂事也不必你动手。” ??“只是觉得今晨甚是安静,便想出去看看。”楚荧望了一眼窗子。 ??江斜已是没了睡意,陪着楚荧一同去了窗边,楚荧伸手支了窗子。 ??屋子里正暖,而外面的空气则有些凉,扑到楚荧的脸上,楚荧眼睛却是登时便是亮了起来。 ??下雪了。 ??这是今年的初雪。尽管活了两世,她也早已不是小孩子了,楚荧看到雪时候,还是会感到小小的雀跃。 ??楚荧走到门边想要出去看雪,又被江斜强行拽了回来,督促她去好好地穿了鞋袜,又给她拿了自己的大氅披上。 ??雪不大,才是清晨,下得安静,院中覆了平整的薄雪,地面的雪色莹白,却是突兀地留下了一串脚印。 ??楚荧站在院子里,身上披着江斜黑色的大氅,脸被冻得有些红,却又楚楚可爱。院中的梅树也是早就开了花,漆黑的树干弯弯折折,红梅傲寒而立,点点薄雪落在花上相映。而楚荧,便站在梅枝树后,隔着簌簌地小雪,从花枝间笑盈盈地看江斜。 ??“夫君,寒梅傲雪,当真是好看的。” ??天地寂静无声,小雪无声地下,落在楚荧披在乌润的发顶和青丝之间,披着大氅的肩上,黑色的细毛间也是落了颗颗雪花。而楚荧弯着眉眼,伸出自己的手,用指尖轻轻点过沾了雪的鲜红色花苞。 ??花当赠美人。 ??江斜无端地想起七夕那时赏花会上,太子萧端在众人面前对楚荧说过的话——当真是不错的。而那时候,楚荧却没有接萧端递来的合欢花。 ??江斜眼中闪过狭促狡黠的光,静静走到楚荧的身边。 ??他拂去了楚荧发顶肩头落的细雪,然后抬手,从花树上拈了一朵开得正好的红梅。 ??楚荧抬眼去看他,却望进了江斜眼中带着温和笑意。 ??江斜挽了她耳边碎发,然后将这朵红梅缀入她的发间,指腹却是无意间蹭过楚荧的面庞。指腹掠过之处,却是带起了些热意。 ??少女一张芙蓉面生得精致,脸上可疑的红晕不知是不是被冻成这般的,楚荧盯着江斜的眼睛,目光闪烁,最后只是抿了抿唇,又张口问: ??“好看吗?” ??顿了顿,又赶忙匆匆补上话: ??“——我是说花。” ??“好看。”江斜的指节抵在唇边,有些局促地轻咳一声。 ??吱呀—— ??院侧的厢房突然传来了推门的声音,素雪才刚起来,准备去为两位主子准备今日的行头,才刚推门出来,就撞见梅花树间站着的二人。 ??三人面面相觑。 ??“……少爷、少夫人。”最后还是素雪先僵硬地行了个礼,溜之大吉了,“我先给少爷和少夫人去准备今日入宫的行头。” ??今日除夕,宫中要举行晚宴抚慰朝臣一年为朝廷的辛劳,承阳候府自然也是要进宫的。 ??素雪匆匆行了礼走了之后,两人谁都没有说话。 ??“瑞雪兆丰年,明年应当是个好年头。”江斜找了个话题,打破两个人的尴尬气氛,却发现在这句话之后,楚荧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在脸上。 ??“江斜,或许明年……”楚荧强撑出一丝笑容,话有些颤抖,却又没有办法开口接下去,生生停在了唇边。 ??江斜同楚荧也算是日夜相伴数月,又怎能看不出楚荧面上突然转了神情,问:“明年如何?” ??楚荧最后又只能另寻了个说法,有些生硬地道:“今年雪下得晚,怕是会下得比往年大些,北地怕是不好熬过去……也不知公公向皇上传达的话,皇上可有在安排。” ??“父亲之前也说过了,皇上也应当是觉得颇有道理,前些日子便派人向西北提前送去了些御寒的衣物和棉被,又让江南一地调了些粮食和春耕用的种子过去。”江斜答,又问,“阿荧为何对大雪一事如此谨慎,可还是那日做的噩梦?” ??楚荧这才安心了些,点了点头。 ??去年下雪的时候,楚荧已是病在床上,日日靠着药石吊着性命,对于下雪一事也是没什么记忆。在江斜提到“瑞雪兆丰年”时候,楚荧才猛地意识到,怕是上一世,西北那场大雪,就快要到了。 ??就连上一世的她那样,今日缠绵病榻的人,都是听说了,那场雪灾影响了春耕,民不聊生,就连京城里也是涌入了不少流民。 ??上一世便是,江斜向北地运送粮食时候,下落不明,生死未卜。 ??但她又无法开口,说出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。不是她不想说,而是重生,这般离奇怪异的事,有多少人轻易地就相信?更何况,她上一世所见所闻,不过也只是停留在秦府那昏暗的屋子里罢了,又有什么说服力。 ??让承阳候江毅向皇上进言、自己又在京中屯了粮、办了接济流民的慈善坊。 ??她已经把自己能做的全都做了,唯有天灾,是她左右不了的。 ??半晌后,楚荧方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:“江斜?” ??“嗯?” ??雪下得比清晨时候似是又大了些,二人明明站得很近,不过几尺的距离,风吹得雪纷纷地落,扑在楚荧的身上面上,雪花乱了视线,让楚荧觉得隔着风雪,江斜的身形模糊看不真切。 ??“夫君?” ??楚荧忍不住又开口确认。 ??“我在。” ??江斜答,声音温润如玉,却让楚荧凭空地感觉安心。 ??他还在。 ??“今日的宫宴,我恐怕不能去了……” ??楚荧小声道。 ??“为何。” ??江斜笑着问,话中却没有责怪,也没有疑惑,只是单纯地寻个理由。 ??成亲以来,他一直是以诚待她,从不疑她。 ??“我放心不下慈善坊,今日除夕,是我的慈善坊第一次开坊施粥,我放心不下,还是想亲自过去看着。” ??楚荧抬眸对上他的眼。 ??“我明白了。” ??“那宫中那头……” ??“不用担心,若是有什么新鲜事,我回来讲给你听。” ??江斜摇摇头,面上笑得清隽:“去吧,楚老板。” ??“那我去了。” ??楚荧目光终于坚定下来,笑了笑,准备回屋更衣。 ??“阿荧。” ??才转身两步,楚荧突然被江斜叫住。 ??“嗯?” ??楚荧回头去看江斜,却看见江斜懒洋洋地倚在梅树的枝干上,一张过分好看的面孔带着些风流的笑意,身上已是染了雪,同树上的梅花交相辉映。 ??“早点回来,江某想同你一起看烟花。” ??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 ??新年快乐(不是x)